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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祖“钱镠”大名辨考
钱光肖
先祖“钱镠”的大名由来，在宗亲间有几种不同是说法，有的既不合史实，又违反常识，以下我略作辨考，以飨宗亲。
一、史书是怎么记载的
《吴越备史》，是对吴越国三世五王事迹记载最详备的史料。旧本说是范坰、林禹撰写，但是南宋陈振孙《书录解题》，认为是钱镠的孙子钱俨撰写，为了避嫌而托名范坰、林禹。我们要想，如果是范林所写，他们本是吴越臣属亲历国事，入宋为官后立场超然，记载的真实度就应该非常高。如果是钱俨所写，他或许有溢美或许须避嫌，但是吴越国史就是家史，严求真实就更加应该。《吴越备史》的“备”字就是详备的意思。
《吴越备史》写道：武肃王姓钱氏，讳镠，字具美，杭州安国县人（即临安县）。唐武德中陪葬功臣潭州大都督巢国公九陇八代孙也。大中六年壬申二月十有六日，生于本县之衣锦乡勋贵里。曾祖讳沛，唐宣州旌德县令，累赠吏部尚书、左仆射，追封洪胜王。曾祖妣童氏，追封齐国太夫人。祖讳宙，高尚不仕，累赠太尉，追封建初王。祖妣水丘氏，累封楚国太夫人，追封晋国九华太夫人。皇考讳宽，威胜军节度推官、职方郎中，守大府少卿，累赠礼部尚书、开府仪同三司、守太师、中书令，追封英显王。皇妣水丘氏，累封秦国太夫人，追封赵国太玄太夫人。王即长子也。先是五年，邑中大旱，邑令命道士东方生起龙以祈雨。生曰：“茅山前池中有龙，然不可起，起必大异。”邑令乃止。明年复旱，又召东方生起龙，将临池，遽指王所居曰：“池龙已生此家矣。”时王已诞数日。始诞之夕，皇考方他适，邻人急走告曰：“适过君家后舍，闻甲马之声甚众，非有盗乎？”皇考乃驰归，王已诞矣。复有红光满室，皇考颇怪之，将弃于井。祖妣知非常人，固不许，因小字曰婆留，而井亦以名焉。
文中“因小字曰婆留”，“因”是“于是”、“因此”的意思，“小字”就是小名、乳名。这里明确说：武肃王姓钱名镠，字具美，小名婆留。
《旧五代史》直接写实：钱镠，杭州临安县人。少拳勇，喜任侠，以解仇报怨为事。唐乾符中，事于潜镇将董昌为部校。《旧五代史》的特点是史料汇集丰富，条理略欠，不讲主义闲话，所以根本不谈乳名、游戏、祥瑞这些村谈巷议。
而《新五代史》则多讲主义，欧阳修挥着“春秋大义”的旗帜，裁剪挥洒，经常对史料按自己目的做加减损益。凡有利于刻意想贬抑的，玄异怪谭也当成正事；凡不利于刻意想贬抑的，崇山长河也视而不见。这是他作为文学家的本事。《新五代史》的记载是：钱镠，字具美，杭州临安人也。临安里中有大木，镠幼时与群儿戏木下，镠坐大石指麾群儿为队伍 ，号令颇有法，群儿皆惮之。及壮，无赖，不喜事生业，以贩盐为盗。县录事钟起有子数人，与镠饮博，起尝禁其诸子，诸子多窃从之游。豫章人有善术者，望牛斗间有王气。牛斗，钱塘分也，因游钱塘。占之在临安，乃之临安，以相法隐市中，阴求其人。起与术者善，术者私谓起曰：“占君县有贵人，求之市中不可得，视君之相贵矣，然不足当之。”起乃为置酒，悉召贤豪为会，阴令术者遍视之，皆不足当。术者过起家，镠适从外来，见起，反走，术者望见之，大惊曰：“此真贵人也！”起笑曰：“此吾旁舍钱生尔。”术者召镠至，熟视之，顾起曰：“君之贵者，因此人也。”乃慰镠曰：“子骨法非常，愿自爱。”因与起诀曰：“吾求其人者，非有所欲也，直欲质吾术尔。”
这里有两点值得注意：1、钱镠，字具美，杭州临安人也。也没说自己取名什么事。2、钟起称呼钱镠为“钱生”，而不是叫乳名钱婆留。这个“钱生”可以作两种解释，一是钱家的年轻人，二是钱家的学生哥。无论哪一种，都语气很正经，合乎礼仪，暗含尊重之意。
成书于清朝的《十国春秋》记载跟《新五代史》差不多，还点明“石镜将董昌募乡兵讨贼，表镠偏将，击郢破之，镠时年二十四也。”
从这些史书可见，钱镠发迹以后给自己取这个名字的说法是没有的。
那么，这种说法来自哪里？
其实就一个来源：明朝小说家冯梦龙的《古今小説》。《古今小説》 卷二十一写道
有个成语“小说家言”，就是讲这种虚构的创作，是个贬义词。可见电视媒体也不是无中生有、自己杜撰，只是轻率、轻佻地征引了“小说家言”而已。
二、小字、名和字什么关系
小字就是乳名，古人说：“子生三月，父始咳而名之，爰有乳名”，比如曹操小字阿瞒。三四岁、五六岁健壮了，眼看着不会夭折了，可以入谱了，就请长辈、先生根据辈分或者意义取个大名，比如杜甫、韩愈。再根据大名的意义和修饰取个字，比如“甫”的意思是美男子，所以取字“子美”，“愈”的意思是更加超过，过犹不及么，所以故意取字“退之”。这时候也是入学启蒙的年纪，所以很多人的字是书塾先生取的，客气话叫赐字。字用于日常叫叫，正式登记的却是大名，如果古代也有学籍的话。还有号，号多是自己取的，所以常说某某自号XX山人、XX居士。
有个词叫“名讳”，对成年人的大名，风俗上是有避讳之礼的。一般社交场合就只能叫字、号。大名专门在正式场合或者书面用。平辈的低辈的喊对方大名，那就极不尊重。要是以小名来称呼成年人，那关系要么很亲昵，要么是恶意玩弄了。
对大名的管理也是封建社会的统治手段。皇帝经常拿“诏书不名”来作为对臣属的恩宠，要亲近、尊重才可以诏书不名，不直呼其名。这是很难得的礼遇。新皇登基，往往要求全国所有人避讳。钱镠立国，曾经改刘为金。赵匡胤上台，因为他爸爸叫赵弘殷，钱弘俶就自去“弘”字，改名钱俶。
到这里，我们知道，对大名的重视，皇帝家、平民家都一样的。古人是不可能顶着乳名去上学的；要么上不起学，一辈子叫铁蛋土豆的。
要是如冯梦龙所说，钱镠十七八岁了还叫婆留，那就是说他没进过学堂。如果钱镠顶着乳名去上学，欧阳修肯定不会放过，会很乐意大书特书。说钱镠要发迹以后才给自己取个金光闪闪的大名，那是违背历史常识的。
三、钱镠不可能给自己命名
钱镠幼年时，正好天下疲顿，家境贫困可想而知，但是也不至于穷困潦倒。欧阳修渲染他少年时“无赖”、“饮博”，恰恰说明他家经济条件不算太差，所以他能跟县录事的孩子玩得起来，也有一身合身的衣服穿着，在录事大人家穿堂过室，以至于被术士看见。后来钱镠贩盐需要本钱，自备兵器马匹从军也需要本钱。所以说这样的家庭是读得起书的。
其实钱镠家祖上的家世尤其不错。曾祖钱沛担任过唐代的宣州旌德县令。“祖讳宙，高尚不仕”，起码说明他爷爷钱宙是有文化有德行的。钱镠当上杭州刺史以后，把石镜山上的钱氏九州庙都修了一遍。可见钱镠家祖坟规格也不低，带庙宇的。这样的家庭是要讲究家世的。钱镠这个名字只能是父辈命名，不可能自己取。
如果钱镠穷得透底，沦落农村最底层，就学不起书也没资本游玩了，也不可能被宋徽宗评为“通图纬之学”，书法“倜傥有大度”了。如果没有家世传承，怎么可能给自己取个非常生僻但含义高大上的“镠”字呢？他的几个兄弟钱镖、钱铧、钱镒，名字都是金字旁，这是古代取名的常见做法。钱镠的儿子名字都是王子旁，孙子都是单人旁。这样的取名方式一定是出自世家，按照族谱规定来的。朱元璋的后代名字偏旁金木水火土轮流换。就是这个道理。
太平年代，平民子弟往往依赖读书一条出路。乱世时，反而走武功一路更加容易成功。所以钱镠没有在读书一路上死磕。宋人又重文轻武，崇文贬武，所以后世少数文人对钱镠进行了各种贬抑。以至于杜撰出他没有家传家风，不学无术放浪无行，连大名都等自己取了。
热衷于祖宗事迹是人之常情，也体现了后代的诚意。但是对于戏说杜撰，后代应该自觉鉴别。这就是这篇小文的目的。
杭州钱王祠的匾额楹联
钱光肖
对钱王祠的匾额楹联进行抄录笺注，是我好几年来的心愿。事情不大反而行动延宕，实在惭愧！清明节我没去临安祭陵，而是去了钱王祠。现抄录浅释如下，不对之处请指教。
一、甬道五牌坊
王者襟度，风云龙虎。
用贤惠民，重文精武。
志与智孚，家循洽溥。
识量豪宕，衣锦乡土。
功在东南，德馨今古。
（这是一篇韵文，写得非常精美、非常切实、非常生动。修齐平治、文治武功、三不朽都讲到了。
襟度：就是胸怀气度。
风云龙虎：在天下动荡、风云变幻的形势下，钱王勇于投身其中并有所作为的意思。
孚：被人信服。
家循洽溥：这是难点。一般的用法是“溥洽”，这里为了押韵，写成“洽溥”。颜师古注《汉书》说“洽，溥也；畅，达也”，洽与溥同意，都是广博丰沛的意思，进而可以引申为普施均沾。有的人不熟悉“溥洽”，进而不了解“洽溥”，硬读成“浴溥”并发到网上，令人遗憾。所以家循洽溥的意思是家风上追求学识渊博，家教上遵循无私普惠。
志与智孚，家循洽溥，连起来就是说钱王的壮志与才智得到国人的推崇与信服，钱王的学识与恩德泽被家族以至全国。
宕：洒脱不羁。豪宕就是豪迈洒脱。
功在东南，德馨今古：吴越国地处中国的东南部。意思是虽然钱王的功勋建立在东南一隅，但是他的品德与德泽却流传千古。）
二、穿过五牌坊甬道，迎面是一身戎装的武肃王雕像，右边是“钱祠表忠”碑。
碑阴是“三评西湖十景碑记”，杭州文史专家王其煌撰文。三评活动是2007年的事。记文略。
三、功德坊正面
湖山露真态，
功德说前王。
功勋合五百臣之多，一代规模创吴越，
德化被十四州而远，千秋坊表永湖山。
内面
启匣尚存归国诏，
解弢时拂射潮弓。
（五百：虚词，犹言钱王麾下名将众多。弢：兵将装箭的袋子）
四、钱王祠正门
捍海筑金堤，鲸浪长恬，累世共钦明德远，
射潮驱铁弩，乌号宛在，余风犹想大王雄。
（鲸浪：巨浪。恬：静。乌：呜，飞箭破空声。）
五、碑亭
右，忠顺贻庥。
（乾隆旧碑，驮着旧碑的石兽是新造的，不是乌龟，叫赑屃，音必细。贻：遗，两个字通用。）
左，一面：嘉庆元年重修表忠观碑记（钱氏家乘有），另一面：2003年重修钱王祠碑记。碑文略。
六、右“天生英淑”厅，存有铁券仿制品
十四州匕鬯无惊，保境安民，麟阁褒扬铭铁券，
九百载威灵宛在，陈裳荐食，螭碑鼎峙镇钱塘。
（匕鬯：音比畅，祭祀时的用具；、犹言军民鱼水军纪严明，所经之处百姓无扰，宗祠祭祀照常进行。麟阁：麒麟阁，即功臣阁，唐朝的凌烟阁也是。陈裳荐食：祭祀祖宗。螭碑：顶上雕着螭龙的石碑。）
里面内容是：三筑杭城、射潮筑塘、疏浚西湖、东南佛国、富甲东南。
七、左“气腾八荒”厅，存“表忠观碑”三块（四缺一）
藩镇痛恣横，独能半壁坚持，百载金瓯固吴越；
潮流趋险恶，安得先王复起，万弦铁弩障江山。
里面：内容有首战立功、擒斩刘汉宏、平定董昌、狼山江之战、成就王业。
八、左右经幢
佛顶尊胜大陀罗尼
咒文略。
九、五王殿，门口：
金瓯固半壁，东南遗爱在湖山，只今楹殿重新，玉座苔衣，旷代雄姿俨咫尺，
铁弩壮三军，决拾丰功昭简册，从此波澜底定，荷花桂子，千秋典祀荐馨香。
（重新：两字要分开解。重：重新，新：新建。）
里面大柱：
天地几沧桑，叹龙拏虎攫，四境驿骚，幸此邦民气太和，依然陌上花开，江中潮静，
湖山新殿宇，仰玉带金丸，千秋威肃，愿今后神保是格，再见仓多积粟，野献嘉禾。
（龙拏虎攫：音拿、决，群雄争斗抢夺，形容天下大乱，不是褒义词。玉带金丸：钱王功劳大身份贵。驿骚：驿，绎。接连骚乱。）
十、右，揽远堂
功在生民，惜传闻异辞，信史尚留曲笔，
垂德奕祀，怅播迁中叶，支流莫溯真源。
（上句指欧阳修等人在史书上对钱王进行贬抑歪曲。播迁：钱氏族人流离迁徙。中叶：中期，应该指两宋之交的动荡时期。）
十一、左，怀慎堂
戎马生郊，风云万变，百灵通肸蚃，安得壮士挽天河，
斗牛分野，吴越一星，两浙荷帡幪，犹有国人怀旧德。帐幕之类的物品，引申为覆盖。
（肸蚃：音细响，声音气息激烈弥散，可以想象瀑布飞泄迸碎的样子。帡幪：音平蒙，帐篷，遮盖护佑。）
十二、庆系堂（无额）
讨董歼刘，征诛比汤武，纳土称藩，揖让效唐虞，九八年保障一方，我祖宏规开自昔，
筑塘捍海，吴越拓雄图，课桑训农，东南兴美利，十四州楷模全国，生民受赐到于今。
（武功可比商汤周武，文德如同唐尧虞舜。我钱王也是圣人啊！）
十三、出门
北“圣旨”，额：澄明湖渌
门前柳绿霏霏舞，
陌上花开缓缓归。
（讲悠闲亲情，类似福门）
南“圣旨”，额：包络山川
保境安民归一统，
遗庥造福祀千秋。
（讲忠义事功，类似禄门）
